类型:穿越重生
大小:14.6MB
时间:2024/05/09 09:06:34
内容概述:在一觉醒来后,我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而华丽的床上...
在一觉醒来后,我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而华丽的床上,身旁是一个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醉意的男子。他自称是太子姐夫,对于昨晚的失态表示深深的歉意,并提出愿意娶我为侧妃。然而,这一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,愤怒之下,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。
我慌乱地逃离了那个房间,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绝望。我找到了我的阿姐,想向她解释这一切,甚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我的过错。然而,阿姐却含泪恳求我留下来,她说只有我能救她。就这样,我被卷入了这场看似简单却复杂的宫廷斗争之中。
后来,我逐渐明白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。太子姐夫并非真心喜欢我,而是想利用我来巩固自己的地位。而阿姐,虽然她真心想保护我,但她的选择却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困境。在这东宫之中,我孤身一人,面对着无形的压力和危险,仿佛置身于一片沼泽之中,无法自拔。
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宫廷中的种种阴谋和陷阱。我学会了察言观色,学会了如何在权力斗争中保持自己的立场。我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,也遭遇了一些无情的背叛。然而,正是这些经历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和成熟。
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我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定位。我不再是那个单纯无知的女孩,而是成为了一个有智慧、有勇气的女性。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,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。我知道,只有我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最终,我成功地走出了这片沼泽地。我没有成为太子姐夫的侧妃,也没有被宫廷斗争所吞噬。相反,我找到了自己的真爱,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。我感谢那段经历,它让我成长,让我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。
【完结】
1
温热呼吸打在我后颈的皮肤上,有人搂我搂得极紧。
我怔怔地盯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床幔锦被。
一瞬间,心绪从惶恐、茫然、崩溃,到逐渐冷静,最后起了杀心。
昨日东宫太子妃,也就是我亲姐举办宴会。
赴宴者众多,自然鱼龙混杂。
但敢欺辱到我头上的,这还是第一个。
我习惯性去摸腰间悬挂的匕首,但摸了个空,因为我根本就没穿衣服。
于是我忍无可忍,转身一脚将这登徒子狠狠踹下了床。
“你这贱男!你可知我是……”
犹如被人扼颈,话音截然卡在了喉咙里。
我那忐忑不安,强撑着虚张的声势,终于在看清他的脸以后。
眼前一黑,如死灰般彻底扑灭了。
他捂着被我踹疼的胸口,一身看似白皙瘦弱,实则匀称有料的结实身板,若隐若现地被绸缎般油光柔顺的墨发遮掩,沐浴在窗外探入的阳光下。
真真是不愧为面若冠玉,美名远扬京都的太子爷李昀玉,和——
我嫡亲的姐夫。
我想死。
那一瞬间,我连在哪上吊的位置都想好了。
遗书上就只写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安排,我要把它们全部都留给我阿姐。
李昀玉许是见我脸色实在惨白得可怕,顾不得赤裸,也顾不得被打。
他俯在床沿,小心翼翼握住了我紧攥被面的颤抖的手,愧疚地说:“阿枳,是我喝醉了,错不在你。”
见我仍在发愣,也没反抗,他便大着胆子坐上床。
伸手想将我揽进怀里,轻声安慰道:“…别怕,我定会对你负责的,东宫的侧妃还缺一位,你可愿……”
啪——
我反应过来,巴掌比骂声来得更快。
“滚!”
殴打太子是重罪,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我颤颤巍巍地爬下床穿衣整理,满脸真切的惶恐愧疚和不安。
而李昀玉只披了件外袍,便沉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我。
至始至终,我都没有再看他一眼,勉强整理完仪容,便着急地推门出去了。
2
外头的烈阳高涨,空气闷热,蝉鸣声不断。
周围却静悄悄的,看不见什么伺候的下人。
我的心顿时如坠冰窖,浑身都凉透了。
堂堂太子屋外怎么会没有人伺候,且阿姐心悦太子,一向以他为重,太子临近晌午却迟迟不起,她怎么可能不过来瞧一眼。
所以,她都知道了。
我浑浑噩噩,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阿姐的寝宫。
并非是怕她责罚,只是我实在不愿意看见她伤心的模样。
今日躺在李昀玉床上的人,是谁都好。
唯独不能是我这个从小被她亲自带大,和她相依为命的妹妹。
这不是在往她心口上扎刀子吗?
我在阿姐的院门口踌躇,她的贴身侍女云杉见了我,对我福了福身,说姐姐正在屋里等我。
我便泪湿了眼眶,像小时候做错了事一般,低着脑袋走了进去。
我咬着唇瓣,走到她面前就要跪下,“阿姐……”
阿姐神态温婉,表情也很平静,她阻拦了我,非但没让我下跪道歉,还让我坐在了她的身边。
她年少多操劳,即便在东宫娇养了几年,掌心的茧子也仍未消减。
轻轻抚过我的额头时,粗粝却温厚,让我感受到稚子被抚平般的安心。
她笑得有些复杂,眼里亦有我读不懂的沉重。
她轻声说:“阿枳是大姑娘了,本该有段好姻缘的……是姐姐对不起你。”
“可如今,事情已经发生了,你有何打算?”
她问我,因为我从小便是个主意大的。
爹娘陷入党派之争去得早,大哥早年忙着挣钱养家,后来朝廷缺兵将又混进了军营,忙得顾不上我们。
照顾幼妹的担子就重重落在了阿姐头上,阿姐性子柔弱又心疼我,从不对我说重话,是以我无人管束,慢慢大事小事都能自己做主。
后来大哥再想来管我,也都完全管不下了。
这件事,我心中早有了决断。
闻言,我便握住阿姐的手,直接对她说:“我打算离开京城,回沅县去。”
沅县是祖父的老家,也是我们三兄妹曾经被贬斥流放,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。
我没注意到阿姐微变的脸色,低头愧疚道:“阿姐信任我是无心,我却不能不自责,出了这样的事,日后再见你和姐夫,难免心怀芥蒂,也徒增烦忧,干脆自请离去。”
“沅县我再熟悉不过,如今有权有势也不会再遭人欺负了去,只盼着逢年过节,还能和哥哥姐姐们聚上一聚,也叫此生无憾了。”
我故意讨巧卖乖,却没想到一抬头,看见阿姐流着泪,嘴唇颤抖发白。
我顿时惊慌起来,“姐……”
我的阿姐,竟突然朝我跪下来。
我吓得几欲弹跳,想扶她却扶不动。
只好同跪下去,忐忑地抬手去擦她的眼泪,“姐,不要这样,你有话直接说就是,我是你养大的阿妹,能帮的我必定帮你。”
我看出了她的悲痛为难,也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。
我当时就想着。
不要难过了呀,阿姐,我是你一手拉扯长大的,没有你,我甚至活不到如今这个岁数。
你和我之间比亲娘都要亲,你想跟我要什么,根本无需犹豫。
我拥有的,我能给你的,只要你说。
然后,我就听见她哽咽地说:“姐姐求你…留下来,嫁给太子殿下。”
轰隆一声,雷劈进了我的脑子里。
在那一刹那间,我全然空白。
3
我猜到了些什么。
但我不敢问,也不敢说。
我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,试图吞下这个浑身带刺的消息,“我能问问吗?…为什么呢?”
东宫并非是个好去处,我自小野惯了,受不了拘束,她都是知道的。
阿姐低头流着泪,但逻辑却很流畅,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很多遍。
她说:“…我也是为你好,我知你不在乎世人眼光,也不在乎所谓名节,可、可是,你到底是个女儿家,往后总要嫁人的,如今失了清白,便难以寻得个好夫婿,太子他……是你如今最好的选择了。”
我耐着焦躁的心绪听她说完,而后逼她抬起头来,直视我。
我盯着她湿润的眼睛,沉声道:“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,姐姐,我要听你亲口说,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“究竟是太子想娶我,还是你需要我?”
阿姐表情愣怔,随后,她再也绷不住,扑过来抱住我,哭噎道:“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是我,是我的私心,对不起阿枳……”
原来她是在东宫受了委屈。
她十四岁遇太子,十七岁高嫁太子,当时皇帝对她这个儿媳并不满意,但奈何太子执意求娶,而朝廷缺将,我大哥领兵镇守边疆有大功,所以最终还是允了。
只不过,和她一起嫁的,还有定伯侯府的嫡女,苏寄安。
我阿姐对太子李昀玉一见钟情,且性格温婉贤淑,未必没有容人的雅量。
可她毕竟不是在深闺高阁里长大的,很多后宅妇人的阴私算计,她不懂,也躲不过。
她与太子成婚四年,只在头一年的时候有过身孕,可惜没保住。
当时她脸上还洋溢着婚后为人妇的温柔娇羞,只略难过地对我和大哥说,她第一次怀孕没有经验,是自己不小心才导致的流产。
我和大哥的眼和手探不到东宫里头去,只能是相信。
可之后几年,她无所出,苏寄安却为太子诞下了长女,如今那个孩子活蹦乱跳,已经两岁多了。
皇家重嗣,规矩又严苛,我不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,她对家里从来报喜不报忧。
如今她告诉我,她恐怕是遭人害了。
可她找不到证据,而太子这么多年对她,始终只做到相敬如宾,让她没办法依靠他。
她怔怔落泪道:“…苏侧妃上个月又被诊出身孕了,如果这一次是个皇子,那我、那我……”
她突然猛地抓住我,呜咽道:“我该怎么办?阿枳,我该怎么办?我爱太子,我不想遭太子厌弃…只有你能帮我了…”
“阿枳,只有你能帮姐姐了……”
我听得很心痛,但更多的,是茫然。
茫然于至亲的算计,茫然于自己的纠结,更茫然于……突然看不到头的未来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叫我阿枳。
就好像小时候太阳落山,她穿梭在田野间焦急地叫我的名字。
阿枳阿枳,你在哪?
阿枳阿枳,你又跑到哪里去了?天黑了都不晓得回家吃饭吗?
阿枳阿枳,你再躲着不出来,姐姐就真的生气了!
……
听见她说要生气,我才从稻田里钻出来,结果没站稳,又一屁股摔进水稻田里。
因为人小腿短,力气也小,不大站得起来,急得哭了,一边抹眼泪一边奶声奶气地回应她:“姐姐,阿枳在这里呀……”
她好不容易找到我,见我这幅惨兮兮的模样,又好气又好笑。
最后她没怪我又弄脏了衣服,也没打我的屁股。
她只是把我背到背上,踩着田埂和日暮,哼着歌谣哄着我,一步步带我回家。
到了家,我才发现她白净的小腿上,吸附着好几条扭动的蚂蟥。
我立马就吓哭了,她无奈地哄我,然后平静地去烧柴将蚂蟥给烫下来。
等火堆都燃尽了之后,她用棍子翻了翻。
里面还有一个留给小调皮鬼的烤地瓜。
我掰开一半分给她,她却摇摇头,低头扒着碗里的野菜薄粥。
那会邻里都笑说,长姐如母,阿姐带的仿佛不是个妹妹,而是她亲生的闺女。
可她也只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。
想来,我好像很久都没吃过烤地瓜了。
阿姐在我面前哭着,而我的指甲无端地在地面上磨着,直到将指甲磨平,磨破了皮肉。
而后我轻轻抱住了阿姐。
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桌子上,那插在花瓶里摇摇晃晃的荷花,花瓣太重,花也有些蔫了,颤颤巍巍,将落不落。
最后还是落了下来。
我的心脏也跟着颤巍了一下。
然后,我听见了自己的回答。
“好,我嫁。”
4
东宫大办婚礼,处处张灯结彩,连路过的乞丐都能得了糖果和喜钱。
京城人人为之瞩目。
我本意是嫁过去当个妾,从侧门进就行。
我大哥还远在边疆,嫁妆由我一手操办,抬出去的箱子数目看着壮观,但东宫的人一接手,个个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,却又不敢声张。
因为那箱子很轻,里面塞的不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,塞的全是应季泛滥的莲藕荷花。
等风头一过,我还要用来煲汤的。
但尽管我再怎么跟李昀玉强调,我不需要补偿,婚礼不要大办,他面上笑着答应得好好的。
等迎亲那天,队伍却几乎绵延十里,一百八十抬聘礼连带着各种珍玩宝物让路人看了都咂舌,甚至惊动了皇帝。
谁都没想到,沈家一个南橘,一个北枳,竟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,占据了东宫后院大半壁江山。
甚至这个以刁蛮泼辣闻名,世家子弟皆避之不及的沈北枳,其受太子宠爱程度远超其姐。
一个侧妃,婚礼场面竟然比当年太子妃的还要盛大。
对此,不知李昀玉是怎么跟皇帝说通的。
最后,皇帝只和当年一样,赐了两个妾室给他,就不再过问了。
听完心腹丫鬟的汇报,我气得掀了盖头,几乎要把身下大红的喜被给抓烂。
我不管李昀玉这厮是怎么想的。
但他实实在在地让我感受到了难堪。
他这样做,置我的姐姐,他的太子妃于何地?!
我阿姐遭受了这么多磋磨,心思早就变得敏感脆弱不堪。
我嫁进来是为了帮她的,不是来害她继续伤心的!
于是等李昀玉满脸笑地进了屋之后,对上的就是我怒目而视的眼神。
他咳了声,摸了摸鼻尖,收敛起笑容。
“阿枳,我只是太高兴了……不要生气,好不好?”
他朝我走来,一身红衣更衬得他肤色如玉,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,耳朵已经染上了绯红,眼底也有些润气。
他在我面前蹲下,因着身量颀长,蹲下去视线仍与我齐平。
见我不说话,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,他表情有些失落。
没过一会,他闷声说:“等新婚一过,我会多去陪你姐姐。”
看啊,他其实比谁都明白。
他知道怎么拿捏我阿姐,更知道该用什么来拿捏我。
当年我阿姐腹中流产的那个孩子,我丝毫不怀疑他就是知道内情的,甚至,还可能从旁推波助澜,以平衡侧妃与太子妃背后的势力纠缠。
但我阿姐就是看不明白,还对这样一个冷血的男人爱得死心塌地。
我伸手把他扶起来,然而,他却顺势直接倒在了我身上,我及时用手撑住了床,才避免被他压在身下。
“李昀玉!”
李昀玉顿了下,但依然搂抱着我装醉,他咕哝道:“成婚了,阿枳是我的妻子了,我要抱着你睡…”
我用力把他推开,冷声道:“堂堂太子殿下,连妻妾都分不清吗?我只是你的妾,而我阿姐沈南橘,才是你的正妻!”
我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。
李昀玉胸膛剧烈剧烈起伏几下,随后移开视线,终于正常道:“该喝交杯酒了,阿枳。”
我皱眉道:“何必呢?你我心里都明白,这不过是走个过场,我并不是真心想嫁给你的。”
至此,李昀玉那副常年温雅端方的表情,终是出现了裂缝。
他再也克制不住,红着眼眶冲我怒道:“既然心里都明白,何不继续装下去?你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吗?!”
他猛地起身,径自倒了两杯酒,然后站在我面前,居高临下地递了一杯过来。
他没再说一句话,但通身的气势十分压迫人。
我皱眉站起身,沉默地和他喝完了交杯酒。
而后,李昀玉摔了酒杯,便要来解我的衣服。
我忽然轻声叫他:“子顾哥哥。”
李昀玉的动作顿时僵住,怔怔地看着我。
我放低了姿态,乞求道:“我还没准备好,今晚你睡外间,可以吗?”
他脸上的欣喜还没展露,闻言,嘴角又慢慢撇下。
我握住他两根手指,轻轻晃了晃,眼睛睁得圆润,他便有些受不了地别开头去,脸颊微红道:“……可以。”
他抱了抱我,低声道歉:“方才我不是故意凶你的,别往心里去。”
“我等你准备好的那天。”
然后他便乖顺地自己抱了一床被子和枕头,走到外边的美人榻上去睡了。
我平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不知道当初他利用我阿姐的深情肆意算计她的时候,可曾想到,我也会用他对我埋藏多年的感情,来控制他呢?
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。
但就连阿姐这样迟钝的人,都觉察到了他对我的不同寻常。
可见爱使人盲目,且失智。
5
嫁入东宫的第四天。
我终于和我的对手苏寄安,正式交锋。
她生得小家碧玉,一脸无辜无害,但那双灵动的眼眸里,藏不住对我深深的忌惮。
可惜,第一回合,她就输了。
她看着跟在我身后一同过来的李昀玉,笑容很有些勉强。
“太子殿下,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啦?这位,想必就是沈妹妹吧,果然是个顶尖的美人儿。”
我冲她微微一笑,而李昀玉更是过分,眼睛扫见了她桌上的酸梅汤,便招来下人又添两碗,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。
按照规矩,我在她之后入东宫,是要给她敬一杯茶,叫她一声姐姐的。
但茶递过去了,她却转手就放在了一边。
我抢在她前头开口问:“苏姐姐似乎不喜欢我?”
李昀玉闻言转过头来,微微蹙眉地盯着她。
苏寄安连忙解释道:“怎会!只是腹中孩子近来闹得我不安稳,胃口有些不适,喝不了茶,妹妹莫要见怪。”
我深深地看了眼她的肚子,恍然:“原来如此,姐姐真是辛苦了。”
她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放在肚前,遮挡住我的视线,娇笑着看向李昀玉道:“不辛苦,能为殿下诞下子嗣,是我的福气。”
李昀玉将喝过几口的酸梅汤递给我,有些意外道:“酸酸甜甜,倒还开胃,你不是嫌天气热吗?我让人再往你那送一桶冰去,掺一些碎冰在酸梅汤里,会更爽口。”
当着外人的面,我不会拂了他的面子,于是脸色如常地接过碗喝了一口。
喝完抬头,便对上李昀玉冲我笑得更加宠溺的眼眸。
“殿下!”
苏寄安脸色有些难看地叫了一声,她捂着肚子,勉强笑道:“孩子好像又在闹了,您过来摸摸。”
李昀玉没过去,神情淡淡道:“它才两个月大,如何能闹你?”
但他到底没做太过火,见苏寄安眼里含了泪,他叹息道:“你与太子妃那的冰例都再加一份,另外我再多派两个嬷嬷过来照顾你,近来天气虽热,但也莫要贪凉。”
苏寄安这才破涕为笑,柔顺道:“是。”
准备走的时候,苏寄安当着我的面,牵住了李昀玉的手掌,柔声问他:“太子今日若有空,不妨再多待一会,我让嬷嬷把灵鸢带过来,她早就念着想爹爹了。”
灵鸢是他们的女儿。
早不提晚不提,偏偏这时候提。
知道苏寄安是故意想晾着我,我也不急,就站在一旁等着。
没成想,李昀玉竟反问她:“灵鸢还小,为何不自己带在身边?”
苏寄安愣了愣,一时摸不清李昀玉的意思,只好硬着头皮说:“…我如今身孕不足三月,灵鸢好动,怕冲撞了腹中的孩子,是以让嬷嬷带她在偏院住着。”
李昀玉点了点头,平静道:“既如此不方便,不如将灵鸢送去太子妃那,正好太子妃思虑重,有个孩子从旁开导也好。”
苏寄安瞬间白了脸色。
谁都不知道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,将孩子送走,那什么时候能送回来?
还是说,就这么养在太子妃那了?
苏寄安反应还算快,立马跪下道:“是妾身教养不周,还请殿下责罚!”
李昀玉由着她跪了一会,才伸手将她扶起,轻声笑道:“不过是玩笑话,怎么还当真了?”
苏寄安赔着笑,但眼里的惶恐还未褪却,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。
她悄悄瞥了我一眼,又很快垂下眼眸。
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。
我们都知道。
这是太子为了维护我,给她的一个严厉警告。
6
从苏寄安那离开,一路上李昀玉心情都颇好。
他与我十指交握,带我去湖心亭赏那一湖盛开的荷花。
他坐在石凳上,拍了拍自己的腿,满眼期待地看着我。
见我没什么反应。
李昀玉有点委屈地说:“我方才做的不好吗?”
人前人后,他竟如此收放自如。
我都要有些怜悯苏寄安了。
听闻苏寄安进府时,李昀玉待她也是极好,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感情和睦,未曾改变过。
但就今天来看,只能说一句,李昀玉演得好,实在太好。
就连苏寄安那样谨慎细微的人,都被他骗了去。
你欲与君言体己,君心欲除你。
原来最可怕的不是人心易变,而是,你从未看透过他的心,前一刻还在恩爱两不疑,后一瞬,他就能随手将你给舍弃。
今天哭的旧人是苏寄安,哪知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呢?
如果李昀玉不再喜爱我,那么我的阿姐,是不是下场会更惨?
果然男人靠不住。
看来还是得想办法,让阿姐看透这个人,自己坚强起来。
“在想什么,这么出神?”
李昀玉久等不到,干脆伸手将我拽到腿上,他抱着我的腰,问我:“阿枳,为何不喜欢苏侧妃?”
看在他今天帮我不损分毫便打击了对手的面上,我没有挣扎,任由他抱着。
想了想,我盯着他的眼睛,试探地说:“我不是不喜欢她,只是,不想她生下那个孩子。”
李昀玉愣怔了片刻,随后,他立即看向四周。
见下人都离得远远的,没有人听见我这句大不敬的话,才松一口气。
他无奈失笑,“你还真是胆大,这种话也可以直接说出来吗?若是传到我父皇耳朵里去,只怕……我要提前篡了位,才能保住你。”
他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,只让我听见了。
饶是我再胆大妄为,也被他这一句给惊得心脏陡然一跳。
李昀玉见我神情骤然严肃,反倒开心地笑了,他忍不住在我脸上啄了一下,而后语气寻常地说:“阿枳若不想要那个孩子,当然可以,只不过,作为弥补,你需得替我生一个。”
我面无表情地擦拭脸颊,恍若未闻。
即便他再不喜欢苏寄安,但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,他说可以的时候,简直就像随手丢了块骨头喂狗一样轻松。
叫人不寒而栗,不能细想。
有微风吹来,拂动一湖碧粉色,带来更逼人的闷热。
我要从李昀玉腿上下来,但他不肯,即便已经热得额头冒汗了,仍搂着我不肯松手。
我烦得很,推搡间,我瞥见岸边的一抹金玉,猛地一僵。
差点我就要一脚将李昀玉给踹下湖去。
我慌乱地离开他三步远,而李昀玉还在捂着腿嘀嘀咕咕的抱怨,阿姐已经走到了近前。
我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,看到了多少,又看进去了多少。
但此刻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,笑着问我们:“天气炎热,我让厨房做了消暑的绿豆粥,要去尝尝吗?”
7
对于李昀玉,我一直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。
既然嫁入东宫,又要仗他的势,便只能忍着被他时不时吃点豆腐讨些甜头。
成大事者不拘小节,大哥教的,我一直记得。
但我也记得。
阿姐说,她爱太子。
爱字一词,是如此沉重。
她从没对我、对大哥说过,虽然我知道她很爱我们。
但她爱太子,突破了约束她多年恪守的女德戒训,打败了她内心的娇羞矜持,让她得以开口对我说,她爱太子。
自小她珍爱的东西便少之又少,我明白,所以我绝对不会去触碰毁坏。
我来东宫,一是为了帮她报杀子之仇;二是为了帮她铲除居心不良的妾室,保她坐稳太子妃之位;三则是要叫她彻底看清李昀玉的本性,让她早点清醒。
免得日后出了什么事,她又是一副彷徨无措,没有主心骨的样子。
但我还是低估了她对李昀玉的爱的程度。
尽管阿姐待我依旧和从前一样亲密,可我却敏锐地感觉到,从那天后。
我们的关系,开始变得有些微妙了。
我立即就想找个机会和阿姐敞开心扉聊一聊,但奈何李昀玉总是要黏着我。
饭桌上,我们三人同桌。
明面上我淡定自若,实际却吃得小心翼翼。
李昀玉给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,我思索片刻,想给阿姐夹菜,但唯恐太过刻意,叫她伤了面子。
于是只能装作夹了几下,没夹稳,掉到了外面。
李昀玉似笑非笑,伸出筷子,将那掉到桌上的菜夹起来自顾吃了,反手又给我添一筷。
他添得仿佛不是一筷子菜,而是我的催命符,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阿姐的脸色。
我憋屈地吃了,没承想李昀玉仿佛来了瘾,给我夹菜端汤,伺候得简直比布菜的丫鬟还体贴。
直到我余光瞥见阿姐忽然停了筷子。
心中哐当作响,我在桌下不动声色地踩住了李昀玉的靴子,狠狠碾压。
李昀玉没吭声,但瞬间消停了。
我抬起头,若无其事地想和阿姐说话时。
她忽的夹起一块莲藕排骨放进我碗里,笑着说:“我们阿枳,还会再长高吗?”
小时候我最喜欢贴着墙根量身高,妄想有一天能超越大哥,长成一个威猛的女子,还被他们俩笑话了好久。
我心中一软,昂首道:“那是自然!或许再过一两年,我就能赶上大哥……的下巴了。”
李昀玉闻言,低声发笑,还乐得多吃了一碗饭。
反观阿姐,脸上的笑容淡淡的,不达眼底。
晚上,李昀玉终于被下属叫走,没空再纠缠我。
我于是立马将阿姐推进了房间,屏退所有下人,迫不及待地跟她说:“待苏寄安怀胎满三月,她会回娘家去探望一趟,阿姐,那时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,她不能在东宫出事,否则很容易查到你头上,我会计划好一切,必定给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报仇。”
我压低声音,凑近阿姐耳边道:“另外,你的贴身侍女云杉有异,要对她多加提防。”
阿姐面容一滞,问我:“为何这样说?”
我看着她,叹道:“阿姐,云杉和太子院里的下人多有走动,她恐怕是李昀玉,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。”
“还记得你当年流产吗?那么大的事,为何皇家一点动静也没有,只给了许多东西做安抚,他们就这么笃定是意外?可为何苏寄安怀灵鸢的时候,有一次不过见了红,不仅皇宫,就连李昀玉也派侍卫彻查,直到确认是意外才作罢。”
“你当年查不到半点证据,如今我再去找,所有的痕迹也全都被抹消了,就好像你当年流产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,仅仅只凭苏寄安,能做到这个程度吗?”
阿姐猜到了,她怔怔道:“你在……怀疑太子?”
8
太子为何要杀害他的第一个孩子?那还是他嫡出的子嗣。
阿姐想不到理由。
她说她想自己静一静,于是将我赶了出来。
她在逃避,我能理解。
虽然我也想不通李昀玉这样做的缘由,但或许牵扯到世家利益,或许关系到党派之争,管他什么,反正他逃不了干系。
我要先在阿姐心里埋下一颗种子,才好徐徐图之。
否则她对李昀玉如此不设防,真叫人担忧。
世家宗妇已然难当,更何况是皇家的媳妇?
阿姐既然选择了太子李昀玉,就不能只凭一腔痴情地跟着他,必定要将自己的内心反复打磨锤炼,未来,才能独当一面。
我为她殚精竭虑,趁李昀玉不在的时候,反复对她劝慰提点。
一边还要对付不知为何,突然冒出来针对我的李昀玉的那几房妾室,顺便盯梢苏寄安的院子,实在忙得不可开交。
于是趁李昀玉回来,我便把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妾室交给他,让他去解决。
李昀玉点点头,直接就给了笔银子,将人家放籍归家了。
消息一经传出,外头顿时将李昀玉如何宠爱我的事传得沸沸扬扬。
我听了简直头皮发麻,下定决心不再干这样的蠢事。
但隐约中,我亦察觉到几分不对劲。
好像很多东西,明里暗里都在悄无声息地将我与东宫捆绑得更紧。
然我当时尚能呼吸,便看不见脚下的沼泽地,我一心一意,只为了帮衬姐姐,并求姐妹不要离心。
就在苏寄安腹中胎满三月,回家探望父母时。
我正欲让人动手,却突然被阿姐叫了过去。
阿姐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,面无血色,眼底是深深的疲惫与倦怠。
我惊慌地跑过去问她这是怎么了。
阿姐握紧了我的手,手掌整个冰凉,她绝望地对我呢喃:“阿枳,姐姐这辈子,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……”
我回想起刚才在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位老医者,意识到,阿姐说的可能都是真的。
其实从那次流产之后,一切就早有预兆,只不过,阿姐现在才能彻底确定。
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,只能紧紧回握住她的手,告诉她,我还在。
良久,在逐渐变得有些诡异的沉默中。
阿姐突然像是焕发了一点生机,她死死抓着我的手,干裂的唇瓣嚅嗫几下,最终还是张开了口。
她近乎乞求地看着我:“阿枳,你能不能、能不能……和太子,生一个孩子?”
屋内陷入死寂。
阿姐闭了闭眼,泪水从眼尾滑落,她低声说:“我多年无所出,天家对我已有很大不满,若非太子怜惜,只怕……阿枳,你是姐姐的亲妹,你的孩子,就是姐姐的孩子!”
她说着,仿佛慢慢坚定了什么,用力地抓紧我,仿佛害怕我逃走一样。
她那双长满茧子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,不再宽和温厚,不再温柔怜惜,有的只是犹如砂纸粗磨般的刺痛。
她用小时候哄我要乖的语气哄我说:“阿枳,你听姐姐说,你还年轻,你的身体如此健康,只是一个孩子而已,不会害了你的……再帮帮姐姐吧,好吗?姐姐答应你,若来日姐姐当了皇后,你我姐妹共享富贵,而你的孩子,必定会是下一任的太子……”
她摸到我满脸无声的眼泪,仿佛烫手一般,哆嗦了下。
但很快那双手又再次紧紧抓住了我,仿佛拽着她生命里最后的稻草。
我和她说的要自强、要清醒、要以己为刚的一切的一切,全都被她抛之脑后。
她魔障了。
以为自己溺了水,看不到别的生路,看见岸边一个我,便拼命朝我伸出手。
她抓着我,既想要我救她,又挣扎着想要放手,浑然痛苦不堪。
这次换我求她了。
我抱住她,学着她从前的样子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等她慢慢安静下来,我含泪笑着说:“阿姐,我带你回家好不好?这鬼地方我们不待了,我想念你给我绣的头花了,你未出嫁时,我年年都有,可如今我已很久没有新的戴了,还有大哥,他馋你做的芙蓉糕也馋了很久了,只是一直忍着不说。”
“……我们回家吧,好不好?我带你走。”
阿姐看着我发愣,她怔怔的,表情呆了很久很久。
就在我燃起希望的时候,她握住我的手,平静地说:“回不去了,阿枳。”
“就算姐姐,最后求你一次。”
9
李昀玉办完事回来,到处找我。
最后他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我,而我正坐在桌前,翻看他从前习字的字帖。
他脚步很轻,似乎怕惊扰了我。
烛光萤暖,夜风微凉,不知不觉间,盛夏就要过去了。
李昀玉从背后拥住了我,将下巴搁置在我肩上,轻笑道:“我是不是很厉害?长至十岁还是一手烂字,但父皇将我从冷宫里拎出来,不到一年,我就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。”
我“嗯”了声,看了眼他最初写的那几本,毫不客气地评价:“最开始写得跟狗爬一样。”
李昀玉非但不生气,反而大笑起来,笑得胸腔震荡,通过紧贴的身体传过来,好像要我也感受他此刻的愉悦一样。
其实他这个人和我很像。
他幼时过得也是艰辛,生母身份低微,生下他没几年就离世了。
于是他被养在一个妃子名下,但那妃子没过多久惹怒皇帝,被打入冷宫,于是他又跟着进了冷宫。
在冷宫待了一年,妃子撑不住,上吊自尽了,而皇帝子嗣众多,根本不记得还有他这个人。
所以他在冷宫一待,就是五六年,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幸而那妃子走前还给他留下了一堆书,他安安静静一本一本地看。
隔墙之外,天翻地覆,诸皇子夺嫡,我父母站错了位,被处以斩首,整个将军府也彻底倒台,那时他在看书;
而皇子们争得死的死,残的残,连皇帝最属意的储君也意外身亡,王朝遭遇重创,他还在看书。
终于等皇帝想起了他,把他从冷宫拎出来时,他的书看完了,正准备自杀呢,突然间他的地位水涨船高,一呼百应,他茫然了。
皇帝年事已高,难免焦急,想逼他快快成才,可逼得太紧了,他适应不了。
我初遇他那天,正是我破天荒愿意陪着阿姐爬山去寺庙里上香的唯一的那一次。
阿姐去上香祈福,我就找了个清净地自己玩,没想到,会撞见正躲着人哭的李昀玉。
清瘦的半大少年郎,背着人哭得抽抽噎噎,不停地抹眼泪。
我就坐在他后边,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,一边吃一边瞧他还一边吧唧嘴。
李昀玉本来想装作听不见,但忽然,他的肚子响了一声。
于是他顿时恼羞成怒了,猛地转过来,红着眼眶怒瞪我。
我叼着吃剩的烧饼,又从怀里掏出一块,递给他。
他和我僵持了好一会。
最后,恶狠狠地把饼夺了过去,吃得狼吞虎咽,似在发泄什么。
但可怜我那时心眼还不多,没看出来。
最后我拍拍屁股准备走了,又忽然折回来。
把小荷包里剩下的那几两碎银子都丢给他,便立马跑了,没看见李昀玉一脸震愕的表情,还以为自己做好事不留名,潇洒得很。
哪曾想,他后来找了我整整一年。
最后找到了,他堵在我跟前,脸上笑眯眯,嘴里却咬牙切齿地问:“你那天是不是把我当乞丐了?以为我那是饿哭的?嗯?”
天地良心,那时我初来京城,京城的狗都比我在乡下过得富贵,我只不过是看他哭得实在可怜,想发发善心罢了。
可惜这借口没能行得通。
后来李昀玉总来找我哥玩,顺便和我拌嘴,每次说不过我就拿这事说事,尴尬得我头皮发麻,只能给他伏低做小地让他闭嘴。
我曾喜欢过他的。
但那时尚未开窍,不懂何为爱慕,却已经知道了避嫌。
自从看出阿姐对他的不一样后,我就开始躲着他走了,也不敢和他再有半分亲昵。
他从没对我生过气,可因为这件事,他冲我发了很大的火。
我当时为了彻底斩断和他的来往,决绝地说:“我永远不会嫁给你的,你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他在我面前落了泪,却没追问我一句为什么。
他只是双眸猩红,死死盯着我,说了一句:“……在你眼里,我究竟算什么?”
说完,他也没等我的回答,转身就走了,之后再没来找过我。
再和他接触上,就是他向我阿姐提亲,从此,他变成了我的姐夫。
而直到现在,我才发现。
那年他其实什么都明白。
他怨我抛下他,怨我将他拱手让人,连争也不争。
所以从迎娶阿姐,到逼我嫁入东宫,都是他对我的一场巨大的报复。
他恨我。
而阿姐后知后觉知道了这一切。
她也恨我。
从我点头说嫁的那一刻,就注定我踏上了一条遍体鳞伤,有去无回的路。
10
那晚,我们很自然地圆房了。
此后李昀玉便夜夜宿在我房里,再也不去其她人那。
别说苏寄安来闹过,就连朝堂上听闻这件事也对他颇有微言。
然而皇帝此时已经病重,全由太子监国。
太子能力显赫,声望颇高,惩下也颇为狠绝,最终还是没人敢说什么。
当树叶枯黄,深秋降临之际,我有孕了。
那天李昀玉乐疯了,下了朝就急冲冲地往东宫赶,赏赐更是遍地开花,下人们各个都是喜气洋洋。
我还在看书,他冲进屋就将我抱起来,高兴地转了好几圈。
转着转着忽而一僵,又小心翼翼将我放下来,懊恼担忧道:“孩子没事吧?”
我淡淡说:“有事。”
李昀玉瞬间变了脸,急忙让人去喊太医。
我这才道:“行了,太医才刚走,别烦人家了,我只是饿了。”
李昀玉便继续傻笑,吩咐厨房赶快做一桌吃的呈上来。
我们相处起来恩恩爱爱,就好像中间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一样。
下午他得了闲,问我说:“有一队南边来的戏班子,负有盛名,我将人请来了东宫,可要一起看看?”
我无可无不可。
但翻书的手一顿,想到了什么,跟他说:“你在我这的时间太多了,不如下午阖宫一起吧,好歹也在她们面前露个脸。”
李昀玉明显更想和我单独看戏,但我既然这样说了,他也愿意听我的。
消息传下去,很快李昀玉的妻妾便都汇聚到了一块。
其实这偌大的东宫,他正经的妻妾不过就三个。
我瞥了眼苏寄安已经七个多月的孕肚,想着,很快就会是两个了。
由于我坐在李昀玉身旁的主位,没有挪位置的意思。
太子妃沈南橘便沉默地坐到了旁边去。
苏寄安一瞧,抿嘴笑了笑。
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,这回没有和正专注给我剥葡萄皮的李昀玉搭话。
而是笑着看我,“听闻妹妹有孕,我本想给你传授些经验的,毕竟妹妹是头胎,但今儿一看,殿下爱重妹妹,想必早就万事俱备,倒是我多余担心了。”
我和她没有什么好聊的,敷衍应了几句,便装作认真地看戏。
苏寄安自讨没趣,也安静下来。
但我知道,她今天是有备而来。
李昀玉任由我在东宫扩张眼线,她的一举一动,都逃不过我的眼睛。
果然,苏寄安抿了口茶,忽而又道:“临近年关,沈侧妃的大哥也要回京述职了吧?听闻他和季小侯爷几次联手击退敌军,功劳甚大,此次回来必定会得殿下许多奖赏,姐姐先提前贺过了。”
李昀玉突然停下了动作,用手帕慢慢擦干净手。
苏寄安仿佛没看见,神神秘秘地问我:“妹妹可是极喜欢荷花?”
我掀起眼皮,终于回道:“怎么?”
苏寄安便笑道:“有传闻说,季小侯爷在北疆之地,亲手种出来一池的水芙蓉,看来是真的了。早便听说你与季小侯爷兄妹相称,感情深厚,他待你,真是连亲兄也不遑多让……”
李昀玉猛地将手帕摔在地上,面无表情地看向她。
苏寄安这才好像自觉失言,捂着肚子,低头道:“殿下恕罪,是妾身说错话了。”
我安静地吃他剥完的葡萄,恍若不是当事人一样。
李昀玉转头看我,见我这样,眼里的火气消散不少。
但他还是伸手抢走了我的盘子,将葡萄全部吃光,半颗都没留,然后站起身,沉声道:“既无人看戏,那便都别唱了!”
台上一群戏班子无辜跪地。
而李昀玉说完,转身便一个人大步走了。
我叹了口气,让下人给戏班子每个人都发了赏钱。
瞥见一旁幸灾乐祸的苏寄安,我怜悯道:“话那么多,你的孩子要留不住了。”
两个都是。
苏寄安骤然色变,孩子是她的底气和底线,她脸色阴沉道:“要倒霉的人是你!你也是怀了孩子的人,这样胡言乱语就不怕自己的孩子遭报应吗?!”
她不知道,我并无所谓。
不过,我似笑非笑道:“报应?如果真的有报应,那也该落在你身上,对吗,苏侧妃?”
我意有所指,苏寄安惶然看了眼一旁始终安静的沈南橘,闭嘴不再说话了。
我离开的时候,身后有人唤了一声,“阿枳。”
我只是停顿了一下,就继续往前走,没有回头。
人在得到的同时,就注定会有失去。
放在我和她之间,很合适。
11
李昀玉负手背对着我,还在耍小脾气。
我真不明白,他最近总爱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生气,还必须要我来哄。
大抵他觉得,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吧。
可他得到的不是爱。
是他的权势。
权势压人,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,还要生下他的孩子。
他不肯转过来,我便只能从背后抱住他,手指戳了戳他的腹肌,一路往上,又摸了摸他的喉结。
李昀玉滚了滚喉结,终于绷不住了,他面红耳赤,转身抓住我的手,低声训道:“你如今怀着身孕,不许这样闹!”
我真心诚意地仰头问他:“那太子这又是在闹什么?”
李昀玉皱起了眉,好似很委屈。
他抱住我,威胁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季延曾向你提过亲,若年关他返京,你不许同他说一句话!对视也不许!”
我气笑了,“我那不是拒绝了吗?怎么,现在是连人家提亲你也怨我头上?”
李昀玉欲言又止,表情有些认真,“没怨你,只是,你当真对他……一点私情都没有?”
他问的直接,是希望我也坦率。
当年季延随大哥一起去北疆之前,曾独自来找过我,这事到底还是瞒不过李昀玉。
我平静地说:“他不止向我提过一次亲,我也确实在他离京前对他许诺过,会等他回来。但那时你与沈南橘成婚已三年,我不该为自己做打算吗?”
李昀玉沉了脸,眼底有了些怒气,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瞧。
见他这样,我心里很是厌烦。
好像这些年,我越是讲道理,便越是有人跟我无理取闹。
我那时放弃了李昀玉,认定了他只是我的姐夫。
而季延,是我为自己相看的一个最合适的成婚人选,他与大哥交情深,待我甚好,更是知根知底,哪怕被我拒婚了三四次,也不在意京城的风言风语。
他只会问我,他有哪里做的不好的,他愿意改。
连大哥那毒辣刁钻的眼光,都挑不出他什么错,还勉强当了他的说客,对我说:“阿枳放心,这厮尚且可靠,婚后若他敢欺负你,哥哥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!”
于是我真的准备安定下来了。
若不是边疆战事突起,军令紧急,只怕他再次上门提亲,我便答应下,早就连婚都成了。
否则,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幅田地。
这事,沈南橘也是清楚的。
那天,李昀玉负气离开,我到底是没继续哄他。
他和我冷战,一连半个月都不曾出现在我眼前,连东宫他都没回来。
这样更好,我安心养胎,数着日子一天天过,期盼腹中是个皇子,叫我能早日得到解脱。
李昀玉人虽在外头,但命令却传回了东宫:
苏侧妃腹中月份高了,不宜再费心养育灵鸢,便将小公主交给太子妃抚养。
消息传来,苏寄安当即便动了胎气。
院里头的人拼命找太子,太子得知消息,却迟迟才归来,刚踏进院中,苏寄安便早产了。
腹中胎儿不足月,此时发动,甚为凶险。
太子连请数位太医坐镇,但尽管如此,孩子还是没能保住,只勉强救下苏侧妃半条命。
李昀玉在苏寄安那待了一个时辰,但直到离开,都没提一句将公主送回来。
他去沐浴更衣完,才来的我这里。
见了面,便屏退众人,对我讨好笑道:“终于将阿枳的心愿了结了,能不再生为夫的气了吗?”
我背后渐渐升起凉意,一条人命,竟被他当做了取悦人的手段。
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,一向冷漠绝情。
见我不说话,他又说:“我知道阿枳想自己动手,但你如今有孕,手上不能沾染鲜血,以后这样损阴德的事,交给我就好。”
我按下复杂的心绪,低声道:“我没生你的气,不是你不理我的吗?”
他凑过来抱住我,幽怨道:“我只是不理你一下,晚上趁你睡着都来看过你,可你呢?半个月不见我,也不曾让人去打探我的消息……你一寻我,我还能不回来吗?”
我嘴角抽了抽,叹气哄道:“知道了,下次不会了。”
12
年关大哥没回来。
今冬接连有大雪,一些游牧民族生存艰难,屡屡来犯,大哥只好推迟返京的日程。
而老皇帝终究是没撑过去,在年前薨逝。
举国缟素,年味淡了很多。
李昀玉继任皇帝,忙得不可开交。
但他到底监国那么久,很多事都迅速熟练上手,可就后宫封位一事,旨意迟迟未下。
他在和我争。
他要将皇后的位置给我,而我这一次毫不妥协。
我告诉他我不想管事,太子妃是谁,皇后就该是谁。
李昀玉简直气急败坏,他怒道:“难道你还看不清我的心意吗?!我爱的人是你!从始至终都是你!我如今是皇帝,普天之下,四海皆服,我想做什么都可以,而你要我立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为后?!”
我拍桌而起,怒斥道:“你不爱她你娶她?她是杀你全家了吗你要这么磋磨残害她?!”
“你!!”
李昀玉又惊又怒,他目光一扫,对那些下人斥道:“还不给朕滚下去!方才你们什么也没听见,敢泄露一个字朕割了你们的舌头!”
下人纷纷逃离,而李昀玉气得直揉太阳穴,他冷声道:“是我逼着她嫁我的吗?阿枳,我也不瞒你了,当初我私下找到沈南橘,告诉她我想娶你,还旁敲侧击跟她说我可以给她介绍不比我差的好男儿,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说的吗?”
我心尖一颤,几乎有些畏惧他将要说的话。
“她说,你早有了心仪的男子,说你生性跳脱,必定不愿嫁入东宫受尽规束,然后,转而向我自荐枕席,说她仰慕我已久,愿替你嫁入东宫。”
李昀玉向我走近,笑得有些嘲讽,“你怕是对你姐姐一直有所误解,她那张嘴,能言善辩,竟生生将我说动了,是以我娶了她,又花了近四年,才消磨掉她心里对我的那些攀附算计,逼得她不得不将你拽入我的东宫。”
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,李昀玉抬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。
我狠狠瞪他,“…借口!你不过是想报复我当年不要你,还把你拱手让人,我阿姐……沈南橘她看穿了我的心思,才敢向你示爱,她只是比我更喜欢你,我不怪她。”
李昀玉有些粗鲁地捏着我的脸颊,咬着后槽牙道:“是,你说的没错,我就是在报复你,沈北枳,你可真大方啊,爱人说让就让,怎么,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?”
“哪怕是畜生,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感情了吧?可你偏偏用了最冷漠无情的一种,半点情面都不留!一脚就将我猛地踹开!”
他摁着我的后脖颈,额头抵着我的额头,嫉妒狠绝道:“我恨死你姐了,我怎么可能立她为后?我将我的心肝都掏给了你,把我的不堪和委屈都在你面前展露,你为什么就不能多怜惜我一点?她只不过养了你十多年,可我能养你后半辈子! 凭什么?凭什么你的心都长在了她身上?!……我恨她!你对她越好,为她舍弃越多,我越是恨!”
“你别逼我,阿枳。”
我一直在流泪,到了现在,眼泪已经不知道是在为谁而流。
腹中隐隐传来刺痛,我皱眉捂住了肚子。
李昀玉顿时顾不上和我吵了,立即将我抱起来放到床上,而后怒吼道:“人呢?!都死哪去了?!太医!快宣太医!!”
他将我搂得太紧了,我推了推他,结果,他搂得更紧了。
我气得不行,又接连用力推了他几次,都推不开,最后肚子越来越疼,忍不住蜷缩起来,呜咽一声。
李昀玉听见这一声,终于溃不成军。
有湿热的泪滴在了我的脸上,我听见他生气地哭着说:“…好,好!她愿意当皇后就让她去当!我封你当贵妃,你给我安安稳稳的,不用操心宫中琐事,我不忙便陪着你,忙你就自己挑个地玩去,满意了吧!”
“……”
13
结果还是如愿了,孩子也没事。
但他说,他恨沈南橘。
因为我。
我不知道是该心疼他,还是该同情沈南橘,往后这一对帝后的日子又该怎样过下去?
但总归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。
我来这东宫走一遭,把该还的恩还了,欠下的情也尽数弥补。
从此我只是沈北枳。
不再是谁的妹妹,谁的妻子和爱人。
又是一年夏末时节,荷花正好凋零的时候。
我生了一天一夜,最终生下了李昀玉的嫡长子。
真恍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,我险些以为我要挺不过来了,直到听见孩子嘹亮的哭声,那一刻,视线逐渐聚焦,漂浮的灵魂重归躯壳。
我没看孩子,也没看床边一脸后怕的李昀玉。
我的视线落在门口,那抹熟悉的身影上。
她见我终于愿意正眼看她,抹了抹眼泪,才走进屋内,手上还缠绕着一串檀木佛珠,几乎都被她掌心的汗水给浸湿了。
我声音沙哑,却很平静坚定:“…孩子记在你名下,你给他取个名字吧。”
李昀玉大惊失色,猛地从床沿坐起来,怒道:“阿枳!你在说什么?!”
我又看向李昀玉,笑着说:“当初设宴引我入局,你们不就商量好了吗?你得到了我,而她得到我的孩子,再公平不过。”
李昀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,他阴鸷地瞪了沈南橘一眼,沉声道:“我从未和她有过这种交易!”
沈南橘也哭着道:“阿枳,对不起,我不是要抢你的孩子……我当时只是,想和你一起抚养孩子。”
我累得很,不想再去辨所谓真假,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。
走到这一步,已经没有什么好收场的法子了。
我闭上了眼睛,轻声说:“就按我说的做吧,若这个孩子留在我身边,我只会将他摔死。”
一片死寂。
谁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但作为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两个人,他们知道,我从不轻出妄言。
最终孩子还是被带走了,只不过是被李昀玉抱走的,他不会愿意将这个孩子给沈南橘养。
但没关系,只要我不要他,他最后只能去到皇后宫里。
毕竟苏寄安苏妃,早因那年流产而下肢瘫痪,已是自顾不暇。
饶是李昀玉再不愿意,也无可奈何。
我慢慢修养,很快出了月子,期间李昀玉试图让我给孩子取名,但我闭口不言,连他都不爱搭理。
他怒不可遏,想和我吵一架,但无人回应,他只能对着空气吵。
我的身体一天天渐好,但人却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。
某天,李昀玉发现了我藏在袖子下割腕的痕迹,他又怒又怕,惊慌许久。
最后,只是怔怔地看着我,流泪道:“你是在报复我,对吗?你怨我离间了你和你阿姐,造成你们如今形同陌路的局面……你恨我,对吗?”
我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,对他说的一切,都无动于衷。
李昀玉埋在我肩上哭,说他直到现在,终于后悔了。
他崩溃地问我,究竟要他怎么做,我才肯好好活下去。
听到这一句,我动了动眼皮。
低声问他:“你能放我走吗?我想离开皇宫,离开京城。”
他没说话。
过了很久很久,他才从我颈窝抬起头,说:“我只能放你出宫,但你不能离开京城,我会在宫外给你安排住所和仆人,偶尔,你也需要回宫来看一眼我。”
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。
14
我继续伪造要自杀的痕迹。
有一次我直接找来油桶和火把,差点把整个宫殿烧了。
李昀玉还在上朝,闻言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将我制住。
他甚至想过要将我双手双脚都捆起来。
可我只说:“越不得自由,我死得越快。”
他便什么想法也不敢有了。
恰好前朝开始对他施压,要他新选秀女,顺便把我打入冷宫。
他身心俱疲,却仍执着地不肯答应我。
我深谙怎么掌控他的道理,一点一点地逼他让步。
直到我觉得时机成熟了,便带了两块烧饼去找他。
他和我沉默地坐在养心殿的台阶上吃烧饼,任由下人们来来往往低着头快速走过。
吃了一会,我告诉他:“我要去的地方其实不远,我也不会逃的,看在这只烧饼的份上,子顾哥哥,成全我吧。”
他举着半块烧饼,嘴里停下了咀嚼,不吞也不咽,好一会,才问我:“你想去哪?”
我抬头望了望天空,随后语气平静地说:“去北疆,去看看……我大哥战死的地方。”
他还想瞒我,但其实,我早在去年,就已经猜到了。
我大哥那是什么样的性子。
他一身使不完的牛劲,听到最让他头疼的小妹要嫁人了,嫁的又是东宫。
刚从战场上下来,他战袍都不必换,快马加鞭骑它个十天十夜就能杀到京城。
如果真的赶不回来,那家书寄回来定会是厚厚一大封。
一半骂我,一半骂太子,剩下最后一行写着等他回来再跟太子算账。
可两种都没有。
虽然寄回来的家书字迹一致,骂也骂了,但太过文雅,一看就是比他多读过几年书的季延写的。
我当时看完,心里就咯噔了一下。
心中已有噩耗,直到我生产前终于找到机会,翻出了那封被李昀玉藏起来的战报。
头顶悬着的那把尖刀,终于迟迟砍下。
【……元景二四年夏,胡人又犯,来势汹汹,大将军沈秦淮与小侯爷季延分兵而战,沈斩敌首领于马下,季乘胜追击,忽遭围剿,沈前去营救,陡遭暗箭,勇猛退敌,终不治牺牲,此战惨胜。】
沈秦淮,沈秦淮……
太久没听过他的名字了。
我恍恍惚惚,泪流满面。
终于是想起来,沈秦淮——原来是我大哥啊。
他死在我成婚的那个夏天,甚至有可能,连我寄去的那封信都没能看到。
他不知道他的小妹要嫁人了,更不知道,她后面会受那么多的委屈。
“大哥曾说,要带我去看看北疆的风光,他说我一定会喜欢那边的风景,可是,他食言了。”
“我们本都是无根的浮萍,他喜欢那里,我就将他葬在那里,怕他一个人孤单,他那张碎嘴子,一个人不得郁闷死,那我就留在那里陪他。”
“他食言了,但是没关系,这次,换我去找他。”
我抹去眼泪,轻松地说:“若我人去不成,把我的骨灰撒在那里,也是可以。”
那一天,我和他在台阶上,从清晨坐到了黄昏,直至夜幕降临。
终于,他把那半块吃剩的烧饼揣进龙袍,起身道:“我放你走,但是……你要再多陪我一段时日。”
我答应了。
临别前,我去了皇后那一趟。
我将手里的桂花簪子递给沈南橘,告诉她,这是大哥给我们买的。
而她看了眼我头上相似的荷花簪子,想对我笑一下,但最终,还是别过头去哭了。
她心思比我细腻,恐怕也早就猜到了大哥的死讯。
除了哭,我们相顾,再无言。
我最后一次叫她阿姐,对她说:“小时候我总是问你,人死之后是不是有转世,你忙着洗衣做饭,随口哄我说有,于是我就一直去村口那颗大树下许愿,希望若有来世,你我还能是姐妹。”
“现在我不问来世如何,但今生,我愿再不见你。”
“遥祝阿姐,珍重珍重。”
阿姐泣不成声,嘴里一直念着,对不起。
我拜别她,又回到我的宫殿,李昀玉已经替我收拾好了行囊。
他平静得好像我只是短暂地出一趟门,然后说:“我会去找你,等我。”
我没回应。
他又说:“你要记得,你仍是我的妻,我们还没和离呢,北疆缺将,季延我暂时调不回来,你到了那切记晚上关好门窗,若是敢把他放进来,我就……去找你,朝廷我也不管了。”
我轻轻踹了他一脚,“闭嘴吧,我见了他,只会先扇他一巴掌。”
于是李昀玉勉强满意了。
后来他抱着孩子,站在城墙上,目送我和护卫军一齐远去。
在他不远处,沈南橘也来悄悄送我。
我毫无留恋,也没有一次回头。
从沼泽地里艰难爬出来,我终于自由。
至于来日会怎么样,管它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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